第八百七十章 变天

　　“为什么监管者没工夫来管？不仅这场比赛……就连整座巢都的日常运转都要监管者来协调，如果她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那我觉得可以直接把她丢进焚化炉换一个新的了。”
　　他口中的监管者显然指的就是管理者“涅托”，从他的语气中不难发现，虽然管理者的权限等级是二级，比他们这些权限等级三级的高级居民还高出一级，但他们似乎并不怎么敬畏管理者……看来，管理者是一台被制造出来的超级生物计算机这件事在巢都内部、至少是在高级居民的内部不算什么秘密。
　　“不，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现在……恐怕不止这场比赛，很可能整座巢都，都陷入了混乱。”老七一脸阴沉地说道。
　　“老七……你，你在说什么啊？”另一名骑马者愣了一下，“你不能因为监管者和猎场的管理人员不来回应我们的消息就觉得整个巢都都陷入了混乱了……要是真出了这种大事，现在整个巢都都已经陷入一片黑暗了吧？可是你看，我们头顶的模拟太阳还亮着，供气系统也在不断地将新鲜空气泵入巢都内部……更别说紧急情况下必然会响起的警报广播了。”
　　“其实我前几天就开始感到不对劲了……你去过下城吗？”老七手中的狩猎弩的准心自始至终没有从“二哥”的身上挪开过，他死死地盯着那团几乎已经将“二哥”整个身体都包裹进去触手团，缓缓说道。
　　“呃，去过……不过是在好几年前了，阿齐兹家的那个家伙说带我去下城区找乐子，你懂的，就是那种乐子……”
　　“我是说最近。”老七打断了他的话。
　　“最近？没去过，我干嘛经常去那种地方？说实话，那乐子找过一次我就不想去第二次了，下城区的女人，我甚至怀疑她们一个月都不洗一次澡。”那人一脸嫌弃地说道。
　　恐怕不是一个月都不洗一次澡……按照下城区的生活条件，一年能洗一次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柯岚暗自想道。
　　“我上星期刚刚去了一次下城区，去检查食品生产线最近产量下降的问题……然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老七说道。
　　“什么问题？”
　　“下城区的人口，减少了很多……而这个消息，被管理者封锁得死死的，就连我和我的随行人员，都被要求对此保密。我回来之后去找过父亲，他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他也让我不要泄漏出去，并且要求我以后尽量少去下城区。”
　　“人口减少？该不会是都去了底巢吧？不过那种地方，生活条件不是比下城区更加恶劣吗？真要是缺人了，从底巢挑一批上来不就行了？”另一个说着说着，突然顿了一下，“呃，该不会是管理者把下城区的人都派到地表上去了吧？”
　　“地面探索小队都是由底巢居民组成的，就算把他们当成一次性的消耗，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耗完……毕竟，升降梯的输送量是有限的，可供探索人员在地表行动的装备也一直都很紧缺，在没有装备支持的情况下，派上地表的人连一天都活不下去，就算是底巢人的命不值钱，也没有这样白白浪费掉的道理。”老七继续说道，“更何况，我两次去下城区只隔了半个月的时间，下城区的人口至少减少了一半……”
　　“你说什么？下城区的人口减少了一半？！”另一人当即惊呼了出来，“我还以为你说人口减少撑死也就是一两成……一半人口，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这还只是我的保守估计，实际可能……更多。”
　　“该不会是某种瘟疫在下城区传播吧？所以父亲才会让你尽量别去下城区？”另外那人似乎还抱有一丝侥幸，试探性地问道。
　　“我没有收到任何和瘟疫相关的报告……我甚至不顾监管者的警告，私底下找了几个下城区的居民进行询问……”
　　“询问结果呢？”另一人急匆匆地追问道——不仅是他想要知道，正在盯着这一幕的柯岚也是被吊足了胃口。
　　“他们告诉我，那些人……都是莫名其妙消失的，也正因为这件事，现在下城区人心惶惶……本来工厂工人缺口就已经很大了，再加上剩下的人提心吊胆无心工作，好几条流水线都处在了完全停滞的状态之下……”老七说道一半，突然停住了，过了一秒钟，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了四个字来，“它吃完了？”
　　“什么吃完了？谁吃完了？”另外那人先是一愣，随后立马反应了过来，猛地转头看向了“二哥”。
　　他们的“二哥”已经消失了……连骨头渣……或者说，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机械马的马背上空空如也，干净的连一根头发都找不到。原本“二哥”身上那些装备都散落在地上，衣服则是被撕成了不计其数的碎片，就像是在绞肉机里过了一遍似的。
　　那团体积已经变得比人还要大的触手团滚落到了地上，它先是触碰了一下一旁“三十二号”的尸体，然后又凑到了那头巨型剑齿虎的尸体旁。
　　但触手团都没有对这两具尸体下手，反而是转向了骑在马上的两人——
　　尽管这团触手根本没有“脸”这种概念，甚至连正面都反面都分不出来，但无论是骑着马的两人，还是出于上帝视角的柯岚，都产生了同一种感觉——这个触手团正面对着那两个人……正在和他们对视着。
　　这团触手似乎对尸体并不感兴趣……在吃掉了“二哥”之后，很明显，将在场仅有的两个活下，当成了接下来的目标。
　　“去死吧怪物！”那人现在还在阻止老七让他不要对“二哥”发射弩箭，这一次他自己却是先下手为强，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嗡！”劲弩的弓弦发出一声巨响，尼诺合金材质的弩矢瞬间贯穿了触手团的中心位置。
　　然而，除了让触手团产生了短暂的僵直之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触手团直接把这根弩矢从体内“吐”了出来……至于那个创口，则是在短短两秒钟之内就愈合如初了。
　　“杀不死它？！”那个人顿时大惊，手忙脚乱地想要再装填一发弩箭，可他越想快，手就抖的越厉害，连续三次都没能成功地把弩箭填入箭槽里，最后甚至还因为手指被箭槽一侧的卡扣给划出了一道血口，把弩箭给掉到了地上。
　　似乎是为了竞技性，这种明显可以设置成连发外加自动装填的狩猎弩被强制设定为只能射一发装填一发，装填的步骤也变得略微有些繁琐——根据柯岚的估计，如果给他一天的时间来熟悉这把狩猎弩的话，在超常发挥的情况下，完成一次重新装填，大约也需要两秒钟的时间。
　　这是一件不错的“运动器械”，但绝对算不上一件“优秀的武器”。
　　“该死！该死！该死！”他连骂了三个该死，伸手去摸腰间挂着的箭囊……大概是因为过度紧张，又或许是为了应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的老话，他的手肘竟然是正好磕碰在了箭囊挂带的释放钮上，“啪”地一声，挂袋断开，箭囊开口垂向一侧，里面的备用弩箭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那人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就在他放弃弩箭，想要去摘下背后挂着的猎枪之时，那团触手终于是蠕动到了近前，猛地跃起，向他扑了过去。
　　就在触手团将那些触手张开，企图将他的上半身包裹进去的时候，一直都按兵不动的老七终于出手了——他刚刚一直在观察触手团的情况，在发现同伴的弩箭没有任何效果之后，他就不再急着射击了……直到现在，触手团在攻击的时候将内部用来连接各条触手的“核心枢纽”暴露了出来，他才选定了攻击目标。
　　“旁观”的柯岚在内心低声地赞叹了一声——除去那个“三十二号”，在这三个人里，这个最年轻的老七反倒是最成熟也最处变不惊的那一个，他的思维和嗅觉都很敏锐，逻辑能力和联想能力也都很强，如果说另外两个人都是那种标准的纨绔子弟的话，那这个老七，绝对可以算的上真正意义上的贵族精英。
　　如果说这个家族其他的子弟都像另外两人那样，那这个家族继承人的位置，多半最后会落到老七的头上。
　　柯岚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如果是他，在那种情况下，应该也会做出和老七一样的选择。
　　弩箭干脆利落地贯穿触手团的核心枢纽，并且猛地炸裂了开来——就在另外一人手忙脚乱的时候，老七已经把狩猎弩上的普通弩箭换成了爆炸箭头。
　　爆炸产生的强烈冲击波将处于半空中无处借力的触手团给推了出去，但同时也将另外那人从机械马的马背上给掀了下去。
　　那人捂着自己的脸，在地上疯狂地打着滚，嘶嚎着：“老七——老七你这个混蛋！我的脸！我的眼睛！被你给炸瞎了！你……你……啊！好痛！”
　　他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刚刚是老七救了自己一命，在那里疯狂地咒骂着自己的同胞兄弟。
　　不过老七也没有在意自己的这个哥哥，而是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那团触手上面——触手在被炸飞之后，又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七八根如同大腿一般粗壮的触手就像是昆虫的节肢一下，在地上飞快地划动着，将距离再一次拉近。
　　就在几秒钟前，触手还是通过类似软体动物蠕动身体的方式来进行的移动，而现在，它已经学会“奔跑”了。
　　“嗖！”
　　又是一支弩箭从老七手中的狩猎弩里射出，这一支弩箭命中了触手团的一条“腿”，并且在命中之后迸射出了大量刺眼的电弧——和爆炸箭头一样，这同样是一支特殊弩箭，柯岚估计它的效果应该就是电击：在对付较弱的目标时，高压电可以让目标休克甚至是直接死亡，而在对付较强的目标时，同样也能起到麻痹一类的限制效果。
　　电击的效果还是有的，被弩箭命中的那根触手剧烈地抽搐了起来，可触手团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它将那根麻痹的触手缩了回来，又伸出来了一根新的触手去替代原本的那条“腿”。
　　这些触手的本体似乎有着极高的电阻，或者说是内部有着类似于绝缘层那样的身体构造，麻痹效果仅仅局限于被弩箭命中的那根触手，并没能够蔓延到触手团的整体。
　　与此同时，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触手团的顶部，一根足有双手合握粗细的触手竖立了起来，在这根触手的末端，一样扭曲的人脸映了出来。
　　整个刚刚被触手团所吃掉的“二哥”！
　　那张脸十分扭曲，就像是在正常人脸上蒙了一层紧巴巴的硅胶一样，五官和面部肌肉都呈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和惊悚感……下一秒，那对紧闭着的眼睛就睁开了，没有眼白的漆黑双眼幽幽地注视着老七，以及那个倒在地上的家伙。
　　老七已经来不及装填第二发弩箭了，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地上还在咒骂着自己的同胞兄弟，用力一勒缰绳，控制着机械马掉头便跑。
　　“够冷酷的……”柯岚点了点头，评价道，“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把地上那人救起来也不实际，最后的结局反而可能是两个人一起被触手缠上……利用受伤者作为拖延，帮自己争取时间，这应该算是当下的最优解了。”
　　尽管冷酷无情，但是正确。
　　触手团并没有去追击老七，而是直接扑到了倒地那人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这一次，它只用了原先三分之一的时间，就把那人吞噬殆尽……没多久，那根竖立起来的触手上，多出了第二张脸。
　　两张扭曲的面庞挤在一起，四只没有眼白的眼睛一齐望向了老七逃离的方向。